在我小時候,炎熱的夏天一到,我總會鬧著讓祖母做面筋湯喝。母親說天熱不能讓年老的祖母做,以免熱著了祖母??晌也辉敢庾屇赣H做,因為母親做的沒有祖母好喝。母親還是從祖母那里學會的,況且那時母親沒有“青勝于藍”。在這一點上,我姐也是同意的,說祖母做的面筋湯色、香、味俱全,羨煞人也。
我們一家人愛喝祖母做的面筋湯,而祖母也很樂意去做,不讓她老人家做她還不高興呢,祖母笑怪我們看不起她老人家的手藝呢。
每當祖母做的時候,想喝面筋湯的蟲子早已把我的心撩撥得癢癢的了,巴不得祖母馬上就把面筋湯做好呢。而這時往往也是全家人參與其中的一項合作性事務。我會壓水或拿柴禾;姐姐會燒火;母親會洗菜、切菜;祖母會做面筋。
做面筋湯重要的是把一塊面能在水中揉、捏、濾,做出面筋,不是一下子就能學會的。我母親剛開始跟祖母學的時候,就沒有做出面筋,而是做了一小盆面水。祖母站在廚房里,腰里扎著圍裙,此時精神也很好。做的時候,祖母首先和好一個有一斤多重的面團,然后在小盆中放適量的水,用雙手反復揉、捏、濾面團。水量多了或少了都是做不好面筋的。做面筋雖說不是多大的體力活,可做下來,卻真的累人。祖母做的時候是站著,她老人家說不站著就沒有氣勢似的。和面,揉、捏、濾面團,祖母是一直站著做的。大約需半個多小時,才能做出一小塊面筋。而此時,祖母也會忙得滿頭大汗笑著說,腰酸、腿疼、手腕也疼了。我們就會讓祖母坐下休息。
母親切好了菜就會炒菜,大多是炒黃瓜或茄子或西紅柿。姐姐拉著風箱燒鍋,熱得汗流滿面,用手摸一把臉就把臉弄成了花臉,這里黑一塊,那里黑一塊。我就會笑姐姐是不是弄個花臉想唱戲,當然我還會遞給姐姐毛巾去擦汗。等母親炒好了菜,鍋里放了水,姐姐便拉著風箱燒水。水開了,祖母會一手拿著一塊面筋,一手拿著一雙筷子走到鍋前,把面筋放到滾開著的水中用筷子使勁地、快速地搖散成絮絮狀。等搖散完那塊面筋,就把早已和好的一碗面倒入鍋里,用勺子在鍋里攪搖,等滾開后,又把早打好的在碗里攪勻的雞蛋滴倒入鍋里,一會兒雞蛋在鍋里顯現(xiàn)為柳葉狀明晰可見了。等水再次滾開后,祖母放上一小勺香油,調和進醋和醬油,頓時一鍋色、香、味誘人的面筋湯就成了。
在堂屋里,我們鋪上涼席,一家四口人就在那里吃飯了,每次我都能喝好多碗。記得有一次我喝了六碗,肚子像滾圓、滾圓的西瓜。一家人都取笑我,姐姐還撫摩著我的肚皮說要開西瓜吃。從那后,祖母一說起喝面筋湯就會說我能喝六大碗。我那小小的心里就有一種自豪感,六碗,多豪壯啊,覺得自己是個英雄似的。
后來祖母去世了,我再也沒喝過那么香、那么多的面筋湯了。母親后來也學會了做面筋湯,可是不知為什么我總覺得不如祖母做的面筋湯好喝。
我漸漸長大后,客居異鄉(xiāng)生活,每年夏天我總會回味祖母做的面筋湯,以至于我不止一次在夢中見到祖母在給我做面筋湯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