到了山崗,一陣山風(fēng)吹過,年輕的僧人起身環(huán)顧四野,心里默念:佛隴。他心里立即升起一種崇敬。這就是佛光凝聚的圣地,曾幾何時,修禪寺、塔頭寺、太平寺、“智者說法石”,就匯聚在這山崗上,交相輝映,佛光一片。
年輕的僧人虔誠地拜著,走著,終于他拜到塔頭寺的山門前,照壁上“即是靈山”四個字。靈山,就是印度的靈鷲山,是當(dāng)年釋迦牟尼佛修行的地方。智者大師創(chuàng)立了天臺宗,開創(chuàng)了中國佛教的新紀(jì)元,后世尊稱“東土釋迦”,天臺山也有了“靈山再現(xiàn)”之譽。
塔頭寺不大,山門也就是彌勒殿的殿門,山門的額上是“真覺講寺”。年輕的僧人拜過菩薩,跨過門檻,只見一座幽靜的小庭院呈現(xiàn)在眼前。院中有兩株桂花樹,一株是金桂,一株是銀桂。枝葉橫斜,觸手可及,金黃、淡黃的桂花,在厚厚的枝葉間開得十分熱鬧。左邊還有兩株桃樹、右邊是兩株日本的櫻花樹。
年輕的僧人徑直來到客堂,空無一人,靜悄悄的。他環(huán)顧四周。只見僧人正準(zhǔn)備過堂。一位法師見了,悠悠地起身出來迎接。幫助他安頓好行李,并吩咐立刻去過堂。
這位年輕的僧人名叫“演如”。塔頭寺每年都要接待像他這樣過來掛單的僧人。
這是一座沒有“大雄寶殿”的寺院,大殿里供奉的是智者大師墓塔。
午齋過后,演如走進“智者肉身塔”殿。大殿里供奉的是一座二層石塔,雕刻的翹檐、斗拱、欄桿都十分精細,下層塔里端坐的就是天臺宗創(chuàng)立者智者大師像。隋開皇十七年,智者大師在石城圓寂,他的弟子們將他的靈骨運回天臺山,安葬在這里。大殿四周懸掛著十七位天臺宗的高僧,大殿里的光線有些暗淡,年輕的僧人一一合十拜謁。
在大殿門口,有一對小石獅,匍著身,很可愛,和一般寺院門前高大雄壯的獅子不同,演如輕輕地摩挲著小石獅。相傳智者大師圓寂后,曾有兩只不知名的怪獸,奔至大師塔前,仰天哀號,后化為石獅,為大師守塔至今。
塔頭寺,是俗稱,正名為“真覺講寺”。最初名為“慧真身塔院”,公元597年的初冬,佛教天臺宗的創(chuàng)始人智者在新昌大佛寺圓寂,他的弟子們將他肉身運回天臺山,葬在這里,龕前置雙石塔,在塔院里供奉有智者大師的繪像、還有大師曾經(jīng)身穿的袈裟。這座深藏于修篁古松叢中的寺院始建時,附近的修禪寺已經(jīng)是經(jīng)聲朗朗,而山腳下的國清寺正準(zhǔn)備破土動工。
從塔院改為寺院的,是在宋大中祥符元年,時名為“真覺寺”,在歷史的長河中,這座莊嚴肅穆的古寺,也是幾經(jīng)興衰。真覺寺后又廢。明隆慶年間,一位名叫真稔的僧人重新建造了佛堂、僧房。清康熙年間,文學(xué)家潘耒到此,嘆“亦浸浸為鋤菜地”。清乾隆年間,觀一、觀月二位僧人重建,僧人定慧捐資,真覺寺又一次重興。
光緒六年,近代佛學(xué)大師敏曦,來到真覺寺禮拜。他曾在國清講寺等諸大剎講經(jīng)說法,后又任華頂講寺9年的住持,作為天臺宗第四十法裔,只見眼前的一片敗景,心里覺得很沉重,于是與靈虛、李宗鄴等發(fā)起并主持重建智者塔院,歷時10年,使殿宇煥然一新,于此開戒講經(jīng)。浙江巡撫部院阮元為寺題寫“真覺講寺”匾額。至此,真覺寺以“講寺”的面容,出現(xiàn)在世人的眼前。
小院南邊的墻上嵌著一塊塊字跡不清的石碑,其中一塊是光緒十五年,敏曦大師重建時所立。在東面的天井還有一口“甘泉井”就是他當(dāng)年掘下的。
真覺寺與國清寺幾乎同時創(chuàng)建,其命運也是相依相連。上世紀(jì)70年代,國清講寺修復(fù)時,真覺寺也開始整修,1982年夏,真覺寺為省級文物保護單位。1988年9月,時任國清寺方丈的唯覺立碑“智者大師塔院重修記”。
午后,演如走進大殿左邊的小院,天井中砌一花壇,奇石綠樹相掩,在廂房里他看到了罩在玻璃柜中的“唐碑”。這塊天臺山現(xiàn)今留下的最早的一塊石碑,它由行滿大師唐元和六年(811年)所立,由當(dāng)時右補闕翰大學(xué)士梁肅撰文,臺州剌史書寫,名曰:臺州隋故智者大師修禪道場碑銘并序。碑文記載修禪寺的字跡卻能依稀辨認。
修禪寺,是天臺宗創(chuàng)始人智者大師來天臺山創(chuàng)立的第一座寺院,可是卻被歷史塵埃淹沒了,這塊天臺山最年長的石碑也移到這里,向人們敘述一個久遠而輝煌的歷史。碑文讀完了,年輕的僧人直起身,透過天井望見湛藍的天空,吁了一口氣。這塊1200多年歷史的唐碑使得真覺寺也沉重了許多。
在多數(shù)的日子里塔頭寺總是這樣寧靜,這里沒有佛事,就是香客居士上來打齋的時候也不多。大殿的右邊是齋堂,緊挨著的一溜樓房,這里曾是天臺山佛學(xué)院的教室,后來佛學(xué)院搬遷到萬年寺,這里就成了藏書室。
陽光在黃色的墻上無聲地蔓延著,竹籬的影子也清晰地映在石板路上,年輕的僧人來到石墻圍攏的一塊空地,中間矗立著一座石塔,塔旁兩株高高的南京椴在微風(fēng)中搖曳著。
1989年春,寂靜的塔頭寺又一次熱鬧起來。94歲的日本天臺宗座主山田惠諦第四次來到天臺山,在他身后是一個87人的龐大隊伍,時任中國佛教協(xié)會會長的趙樸初趕來陪同,在此矗立了這座“般若心經(jīng)塔”,塔里存放著的是一卷卷日本百萬信眾為慶祝比睿山開創(chuàng)1200周年大法會書寫的“心經(jīng)”。遠在東瀛的信徒用這方式來寄托對智者大師的敬仰。當(dāng)日,一名叫“懷情”的僧人作了一首詩:“遙指東土靈山在,芒鞋起步禮天臺。百萬寫經(jīng)續(xù)慧命,千秋法乳繼未來?!?
黃昏時,知客師給演如送過一件黃海青。演如換上后步入大殿,晚課開始了。
晚飯過后,演如取出隨身帶來的古琴。可是寮房里只有一張桌子,他只得抱著琴去客堂練琴。維那師見了他微微一笑。悠長古樸的琴聲,和著濃郁的桂花香,在塔頭寺里飄蕩著。天色暗了下來。風(fēng)吹著寺后的竹林,嘩嘩作響,演如停下琴,細聽著風(fēng)聲,他體會到“塔頭風(fēng)”的凜然。大殿里的長明燈在閃爍著,月光靜靜地瀉在庭院的石板上,如夢中一般。
幾天后,演如告辭寺僧,走在來時的石階上。他仰頭看了一眼藍藍的天空,空氣中有一股清新的味道。山谷里飄浮的山嵐中,隱隱現(xiàn)出幾座殿宇,那就是高明寺。
一只小蝴蝶,撲閃著褐色的翅膀,跟隨著演如,就在演如注目遠望時,它卻停在他的肩膀上。演如揮了一下手,蝴蝶飛開了,幾返往復(fù),蝴蝶還是追隨著他。